2019年5月22日 星期三

課堂速寫 #1

四上的時候修習了一門名為「科學的邏輯」的通識,知道了STS(Science,Technology&Society)這門學科。那個學期,我同時也修了想修很久的台文系裡,由劉乃慈老師所講授的「文學理論與批評」。在那個半年內,這兩門課重新整肅了我的思想,對於建築之外的世界,一下子又燃起了「也許我還是能夠深入理解」的自信與熱情。這個自信其實是很荒謬的,但熱情讓我感覺很真實,我前陣子翻了過去自己的日記,發現大約三年前的自己信誓旦旦的說「不會放棄文學」,老實說我到現在還是這麼想的,雖然已經沒有像剛入學時那樣,抵觸建築相關的書,我也學會欣賞那些文字,但如果有時間的話,我還是會更想要繾綣在那些,名列在我清單上尚未閱讀的小說、文集。

如果要我表達對建築跟文學兩者之間的相容性,我可能可以說很久(雖然我總是找不到人說),但其中有幾個很奇妙的點,比如谷崎潤一郎的「陰翳禮讚」是建築系中人人都有聽過、讀過的書,然而,我對谷崎潤一郎的根本印象是春琴抄,是鍵,有關於那些淒美但不那麼令人舒服的故事。我總是很想要說:「那你們看過春琴抄嗎?」在男女主角雙雙瞎了眼之後,體會到的,由三味琴所勾勒出來的空間,老實說,這樣也沒什麼意義,單單只是我個人所感受到的認知差異,而我難以調適罷了。又譬如,上一次現代主義後思潮的演講提到的卡爾維諾(這也是建築系人人都喜歡、會提到的文學家)「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」,我在看這部書的時候,很感到激動,因為他和我的文學觀不謀而合,且書中提及的書、詩集繁多,讓我能夠再去搜索,很感到興奮,發現講者將他以建築再詮釋的時候,我又忍不住感覺很困惑,總是想著:「可能真的是我太不建築了。」

但他們到底是怎麼連結的?比如說,在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中,我最深深有感的是這段話:「如果說我比較喜歡寫作,那是因為在寫作時我可以逐句修改,直到我至少能夠消除我所能發現的那些令我不滿意的因素——即使還未真正滿意自己的文字。文學——我是指達到這些要求的文學——是應許的福地,語言臻至其理想境域的聖域。」文學的反覆性質,和建築(至少在學校內我所認知的)所傳遞的中心思想很不同,這篇備忘錄,是一篇很「文學」的書,但建築人居然似乎能夠毫無窒礙的轉換過來,這件事情令我感到困惑。 當我這麼想的時候,隨即又會感到不滿,我深深記得,在入學後的建築概論課上,老師跟我們說「之後,你們不再能用言語溝通,而是要用圖像。」(並沒有對這句話不滿)對我來說,這句話就像詛咒一樣。

在大二、大三期間,我感覺自己就像被剝奪了言語,有話說不清楚,但我也不真正學會用圖表達。就我的理解而言,用言語表達,並非只是將所指涉之物拿出來,如同建築,我們認為真正重要、精彩的部分難以在評圖場上以言語述說,甚至於不真的進入某個空間,都像是在紙上談兵。實際上文學是以言語在靠近那樣的存在,是以文字去接近文字所絕對無法接近的場域。所以有詩,所以有小說。詩和小說,形塑的也不是文字,而是那份「空」,不論什麼藝術形式大抵都是如此,在這點上,建築也僅是作為藝術的一種,在顯現其特質。

或許這是一種學習方式,為了要學習,所以要我們先放下文字,但是在放下的同時,卻又同時要我們去汲取那些將文字捧在手心上,細心對待的人,去看卡爾維諾的書會發現,這個人和波赫士一樣是個書癡、文學狂,他們有自己的文學世界觀,和身在此處的我(們)的脈絡又完全不同。這件事情一直令我感到很矛盾又痛苦,不知該如何轉換。